有一盏灯在水里慢慢地飘荡。念声盯着它看。它越走越远，越来越下沉，有时候要过两三个浪子才能看到一次。但对比那暗沉的海，它又是那么得近，似乎永远也挣不脱这岸。
北海的一夜
李不苦
念声是在太阳落下去的时候打开那封信的。
她只喝了一点粥，快步走向房间，把信轻轻地放在包里。朝厨房里面喊了一声就出了门。下楼的时候她就把信拿了出来，牛皮纸的信封，被阳光照出一种深深的红色。那封口并不牢，一拉就开了。念声把信拿到肩膀那么高的地方，看见里面的纸折得周正，那一个一个的字就夹在隐隐约约的一条条线之间。
她迫不及待地拿出了信纸，把信封用左手捏了，将信纸打开。“念声：展信佳。”
“写下这封信的时候，我这里的栀子花开得正好。阳光照在上面，显现出一种明亮的洁白。现在的白天可真是热，人一动就会出汗，我时常躲在阴凉的地方看书。不知道你那里是一种怎样的风景......”
念声走到了街上，嗅到一种夜晚淡淡的香味，她抬起头。太阳已经被一排房屋挡住，只从房子之间的缝隙透出一点光。路灯点起来了，路边有一些花微微颤抖着。这可不像栀子，她们倒是要艳丽得多，也柔软得多，她想。她知道，风再大一点，这里的花就会摆舞起来，红的，白的，*的都有，很好看。
“......我最近读到了川端康成的《古都》，这可真是一个有趣的故事。苗子和千重子都是很美很美的女子，和你一样的。上次灯会的时候，公园的樱花还没有开，我也没有在树下遇见一个惊艳的女孩。若是有一天碰见了，我一定要学会织一条腰带。用最好的料子，把*色的银杏叶子缝在上面。我家附近有很多的银杏树，每年叶子都会落一地，到了第二年暖和的时候又长出来......”
有一个人突然从巷子里面出来，念声差一点就要撞上了，她停下来。这个人已经走出去几步了。念声忽然就觉得她那么得像千重子，细细的腰，黑黑的头发，修长的双腿，慢慢地走到看不见的地方去了。念声出了神，她没有看过《古都》，甚至连川端康成也不了解呢。但是她就是觉得像，有那种秀气而忧伤的名字里面透出来的气质。如果把念声改成念声子会是什么样子呢？她看着自己的裙子，想象那里有一条漂亮的腰带，自己就在樱花树丛里面缓缓地走着。
“......写到这里的时候，正有一阵栀子花的香味路过。我原本想摘一朵夹在信封里面，可那一个坐在花丛旁边守门的老人实在可怕，他有一只黑黑的大狗。每当我路过的时候，它就朝我吠，我如果去摘那些柔软的花朵，它是一定不肯的。因此我画了一朵栀子花，就在背面。最近实在是热得很，晚上凉快的时候可以多出去走一走，散散步......等到冬天，也许太冷了，我就去你那里看海......祝安好。”后面是一个日期和一个人的名字。念声把信纸翻过来，看见了一朵铅笔画的栀子花，在枝干上涂的笔画多些，看上去也更硬朗。
信里少了一点东西似的，念声又仔仔细细地看了几次。“......你有没有看过一只鱼浮起来的样子......”又或者“....今天的天空确实是深蓝色的...”她好像并没有寻找这样的句子。只是反反复复地看，直到眼睛都累了才停下来。
念声深吸一口气，那是一股海边的腥味。她走到海滩上来了。念声干脆把信收起来。一直往海边走。干燥的沙地踩上去软软的，风也大了，她的头发和裙角都飘在空中。沙子渐渐湿了，她已经走到海边。这时候已经完全没有太阳的影子，只一片漆黑。黑暗中隐隐闪烁着一些光亮。
北海的海是一种无尽的遥远。
有一盏灯在水里慢慢地飘荡。念声盯着它看。它越走越远，越来越下沉，有时候要过两三个浪子才能看到一次。但对比那暗沉的海，它又是那么的近，似乎永远也挣不脱这岸。海水一直冲击着岸边的礁石，有的水珠溅到了念声飘扬的头发上。它们飘的就低了，就笨拙了。她蹲下来，一只海葵也看不到，贴着石头的蛎子好像从来没有动过。那灯不知何时又近了，朝着念声飘了过来，随着海浪，上下波动。
她感到一种恐慌。那灯下面有什么呢？她抱紧了她的包。就好像这是她和她的信正在经历一件紧张刺激的事情。直到那灯飘到离岸很近的地方，忽地站起一个人来。他还拖了一张网子，一直往沙滩上走。那后面跟了一串蹦蹦跳跳的小鱼，还有青色的蟹，透明的虾。念声的嘴角一下就舒展了。她往家里面跑去，悄悄打开门，走进卧室，拿出一张纸，写起了东西来。旁边还有一个绿色的带格子的信封。
等到街上已经不再有人走过的时候，她才把包放在柜子里，躺在枕头上睡了。
作者介绍
INTRO
我的名字叫李不苦。我活在我的诗或者其他作品里面。我是怎样的人由你们的感觉决定。长头发还是短头发，三岁小孩还是白发老人。甚至，我可能是公园的一棵松树上会写字的松鼠。
ULTRAMARI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