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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6/19 14:4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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螺旋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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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王国梁

文章来源:《海燕》年第6期(节选)

1

“烟囱伸向天空,不管后者是否接受……烟囱始终笔直地伸向天空,可黑烟却不遵循烟囱的困囿,纵然受到烟囱壁的阻挡,黑烟呈螺旋状,一路上升。”什么狗屁逻辑,或者根本没有逻辑。一些奇怪的想法从姜林的脑子里掠过时,他的双脚正迈向烟囱,他的耳朵凑向烟囱,他的心也跟着靠近。

严格来讲,这已经不能叫烟囱,起码对姜林来说是这样。烟囱的功能只局限于吸入和排出,但他眼前的以及稍远处的这二十根烟囱,虽然也有如上功能,但更准确的名称是“听筒”。二十根烟囱连通这栋楼二单元户人家,吸收他们一日三餐的烟火,也偶尔吸入无处不在的生活琐屑。由于声音传导随着距离越远而衰减,这些“听筒”只能勉强搜集楼顶四户的破碎信息,有时姜林听得云里雾里,但拼凑和破解一直是姜林的强项。有时他甚至故意错过部分细节,信马由缰地在猜测的图纸上预留出空间,仿佛国画中的“留白”。

“……不是你,那……我吗?”

“滚!”

“你让谁滚?他妈的……你的气!”

楼顶有风,往往很大,姜林手上的烟还剩三分之一,指关节已经感觉到了燃烧的烟草传来的温度。在右侧平台第三根烟囱旁边弯腰站了十五分钟,这是第三根烟,可总共加起来姜林不过抽了五六口。前五分钟,红烧茄子混合着韭菜炒鸡蛋的味道涌入烟囱,姜林没敢太靠近,害怕无辣不欢的林成府家再就势炸一碗辣椒油。他这么想着,果然没过一会儿,辣椒的浓烈就顺着烟道喷涌而出。姜林迅速移步上风向,巧妙躲避,这是长久训练的技巧。待辣椒味散去,姜林重新点上一根烟,一只脚踩在烟囱底部的方座上,身体微微前倾,耳朵恰与烟囱顶部处在同一水平线,林成府家的那点破事便尽收入姜林耳中。

林成府的爱人在文化馆上班,搞群众文化工作的脾气都不太好。没点手拿把攥的本事是镇不住场子的。林成府爱人的绝招是大嗓门,而林成府恰为互补,说话细声细语。姜林和林成府在楼顶分享过香烟,也交流过各自的悲惨和苦闷。林成府羡慕光荣“单身”的姜林,对边喝酒边扣脚丫子看球的生活无限神往。而姜林也羡慕林成府有个贤内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对他来说已经止步于记忆。彼时,他们混在楼顶的“香烟”阵列中,有一句没一句地任坏情绪发酵,不时频频点头又无奈地摇头,像两只受伤的公鸡,从对方散落的伤痛中频频点头、相互宽慰。

而此时,姜林只身楼顶,孤独地品尝着林家的苦酒。通过近一个礼拜的拼凑,姜林终于品出味道。林成府的大嗓门爱人单位来了一个嗓门更大的领导,一时盖了她的风头,让她颇为不快。偏又跟“林家的软柿子”倒不出憋屈,只得不时发作,大吵大闹,借题发挥,甚至命题发挥。前几日的剧情更为狗血,吵完架之后约半个小时,俩人就化干戈为玉帛,展开密切的身体“会晤”。姜林听得周身燥热,像一块烧红的焦炭,风越吹越旺,最后只得挪步他处,极目远眺,用漫长的黑夜冷却欲望。

2

这些烟囱通体白色,高一米半,碗口粗细,底部有个方形底座用来固定,顶部加盖橘红色矮帽,远远看去,就像一支支杵在地上的巨型香烟。这盒“香烟”不均匀地码放在姜林家楼上。姜林家住27楼,也就是顶楼,所以,“香烟”日日在姜林家头顶燃烧,向空中释放人间烟火。兰晓云不喜欢顶楼,冬冷夏热,大风天家里闹*。尤其对楼顶的二十根柱子颇为膈应,感觉像在头上上香,为此跟姜林埋下离婚的伏笔。两年后初秋的一个午后,同样红色的两张离婚证为姜林和兰晓云这篇拙作完成了首尾呼应。

兰晓云嘴上说已经不恨姜林了,不爱了,恨有什么用呢?可心里还是不甘,她把自己的青春分成多份,最后一点库存给了姜林。姜林曾说:“你是我一生的宝贝。”兰晓云对此很受用,她觉得姜林温柔、体贴,虽然有点洁癖,可总比那些脏兮兮的油腻男要好。姜林说这话的时候手臂环绕着兰晓云,好闻的气味闯进他的胸膛,让他觉得此生无憾。后来姜林无数次回忆这种气味,却完全想不起来,仿佛它从未发生。幸亏楼顶的烟囱,如果没有它们的误打误撞,姜林不知该如何走出没有兰晓云的阴霾。

那个萧瑟的秋日午后,兰晓云分三次把行李送到楼下。她咬着牙,坚决不让姜林碰。电梯上上下下,姜林立在厨房门口,盯着兰晓云果决的背影,苦涩不堪。突然,他看见她的眼角存有泪痕,那一瞬间,他想拉住她,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任凭她如何挣扎也无法逃脱,然后哭着咬他的肩膀,像以前吵架一样,顶多是寡淡生活中的一味调剂。可这次不同,他从兰晓云的背包里嗅到了终结的气息,她把洗漱用品一并带走,不给自己回头的借口。

当晚,姜林下班回家,拎着一包啤酒,走得不急不慢。楼下的垃圾桶旁,刘姐挥舞着铁钩,熟练地翻拣着垃圾。楼下停的车歪七扭八,人们从车与车之间逼仄的罅隙中穿行,外卖小哥的摩托车无法通过,只得停到路边。又有新住户搬家,大袋小包桌椅板凳堆满了楼道门。催缴水电费的粉色单子,在各家各户的报刊箱上迎风扭动。楼道里一片黢黑,只有电梯门开的一刻才会有光降临。

姜林没进家门,直奔楼顶。天没黑透,远处的高楼已渐次点亮。鳞次栉比的广告牌下面,匆匆穿行的车辆,裹挟着上班族一天的焦躁。路灯渐次亮起,延伸到鱼山脚下,有薄雾阻挡,电视塔的射灯哑了火。高架桥上依然繁忙,那条以速度命名的高架桥常年堵车。高架桥途经一处化工厂,是老城区硕果仅存的污染源。为了迎接去年召开的国博会,工厂请设计师把高耸入云的烟囱设计成了一只巨大的温度计,并取名“老区温度”。每当夜幕降临,烟囱外壁的霓虹如约亮起,发光的灯带组成温度计的刻度,数字温度列坐一侧,给每个过往的市民提醒季节更迭。老区温度此刻正汩汩往外冒烟,像一只点燃的炮仗。一侧的数字显示虽然只有十五度,但却无法阻挡温度的外溢。姜林心凉如水,打开啤酒,倒入喉咙,酒入肺腑,再次搅动悲凉。两年,就这么过去了。

开第四罐的时候,姜林有点上头,天上飞云流转,瘦月若隐若现,起风了。突然,背后隐约传来声响,断断续续,随风飘散。姜林捏着半罐酒,搜寻声音来源。糖醋里脊、红烧排骨、清炒蒜*……复杂的气味从四面八方飘来、飘走,由浓转淡,进而消失无踪。

“……品味,俺家老张不行,大俗人一个。”

“快别夸他,乱花钱。”

“别背后嘀咕啊……来,走一个走一个。”

“老李,你养鱼?”

姜林离烟囱越近,声音越清晰。这批拆迁房质量差已是共识,可没想到竟能差到这种程度。不过从另外一个角度考虑,这倒是给百无聊赖的姜林提供了一个消遣的绝佳选择。

想必是很熟悉的朋友,姜林想,不然不会当着女士的面在桌上讲*段子。这男的,自认为很聪明,听声音就让人讨厌,一个劲儿滔滔不绝地“兜售”普世价值观,大侃特侃马龙白兰度和奥黛丽赫本,比较黑白胶片和彩色电影的质感不同,对古典音乐和现代流行乐的畸态发展表示担忧……姜林听得恶心,酒劲儿上蹿,赶紧收拾酒罐回到了家。

那一夜,姜林睡得不踏实。睡前洗澡时用的洗发水是和兰晓云一起逛街时买的,叫什么夫?兰晓云说现在成功男士都用这款洗发水,姜林没用过,但觉得气味好闻,就买了两瓶。回来用了一个礼拜,发现除了气味好闻,头皮屑、掉头发等一系列连锁不良反应都找上门来。最后他还是换回常用的海飞丝,症状果然缓解。兰晓云讽刺说狗肚子里就是盛不了香油。姜林反驳道,“那也分公狗母狗。”兰晓云骂,“你说谁是狗。”姜林回,“你看谁像谁就是。”

如此琐事按说不该是兰晓云和姜林离婚的理由,但却是压垮他们对彼此耐心的最后一根稻草。事物由量变到质变需要一个积累的过程,而在这个积累的过程中,姜林和兰晓云都做出了巨大贡献。

将睡未睡之际,姜林想起刚才“讨厌男”讲的一个歇后语,在座的都没猜到答案,这让“讨厌男”颇为得意。姜林知道谜底,觉得谜底用于描述他和兰晓云从吵架到离婚的过程十分合适。

3

“林兄,你不觉得三户最近有点不正常吗?”姜林撕开烟盒包装,取出一根递给林成府。林成府刚要推托,手却已经抬了起来。

“怎么说?哪儿不正常了?”

“我听见……”姜林一说出口就觉得尴尬,赶紧圆话,“哦,我听说她交际圈挺广的。”

“听谁说的?你认识她?”

一句谎话抛出来,就得一直编下去,“不认识啊,不过,你看她……”姜林说着,双手在胸前笔画了两条S线。

“嗨,咳……怎么说,嗯……是挺会打扮的。”林成府脸上飞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绯红,同时,心里不禁想到自己素面朝天的妻子。

“她家前段时间经常来人,还都穿得挺像样的。电梯里经常香味弥漫。”

“你这观察够仔细的。”

“嗨,这不是无聊嘛。”

姜林和林成府你一言我一语乱搭话,一根烟很快见底。

“不过……”林成府扔掉烟蒂,用脚踩灭。“有天晚上,我隐约听见有锯东西的动静,大半夜的,听着挺瘆人。”

“林兄可别开玩笑。”姜林又抽出一根烟,林成府摆摆手。

“不抽了,一会儿回家烟味大,你嫂子又要发疯了。”

林成府接着说,“不过你想想,半夜三更的锯东西,是不是挺瘆人?”

姜林突然觉得后背发凉。恐怖电影看过不少,变态罪犯杀人后把人肢解、抛尸灭迹。“林兄你别吓唬我,看那姑娘平时也不咋说话,走路老低着头。”

“昨天我下楼的时候还碰见过,一起等电梯的时候,瞄了几眼。年轻啊,怎么打扮都好看。”林成府叹了口气。

“美女杀人犯?”姜林说出这个词,自己都不相信。

“想什么呢,好了,我先走了。”林成府跟姜林摆摆手,转弯消失在晾衣绳后。

姜林一个人站在楼顶,旁边就是连接的烟囱。刚才,姜林差点跟林成府说,不如我们就一起听听,可理智及时地拉了他一把。偷听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况且,既然能听到,自然也就能听到邻居林成府家,那基本可以算作主动投案自首了。除此之外,这二十根烟囱几乎已经成为姜林的秘密消遣,邻居们活色生香的生活让他每日大快朵颐。那些在白天被巧妙伪装、掩饰,躲躲闪闪的纠结和不堪,到夜晚来临时,尽情地在每扇门后得到释放。

此刻摆在姜林面前有两条路,径直回家或者听听,看看有什么发现。几乎没有犹豫,姜林往前迈了一小步,探身、侧耳,迅速完成已经操练过无数遍的既定动作。

此刻静悄悄的,没有做饭炒菜的烟火气。也对,一个新时代的单身年轻女士怎么会自己动手做饭呢?外卖才是他们将自我与世界连通的首选。也没有说话声、脚步声、水流声。一切都静悄悄的。晚上七点,这个点儿她肯定已经下班了。没准现在已经吃完饭躺在床上刷手机,或者在阳台上铺上瑜伽垫,随着舒缓的音乐做一套睡前拉伸。也或者,对着化妆镜,把白天精致的妆容一一卸下,敷一片白白的精华面膜,面无表情地横陈在沙发上,看朋友圈里的生旦净末丑。

不知过了多久,姜林换了多个姿势,小腿渐渐发麻。可烟囱一直静悄悄的,没有姜林期待的反馈。无奈,姜林只得讪讪离开。姜林想,无论听到什么声音,这个留白无疑都有点超出预计,如果是美女杀人犯,那么此刻的安静能说明什么?只能反证她的冷酷无情。如果此刻她家里依然车水马龙熙熙攘攘就更加令人毛骨悚然。姜林回想起看过的恐怖电影《汉尼拔》。主人公汉尼拔食人成性,经常在家宴请朋友,而食材就是自己刚刚宰杀的某人的部分器官。姜林越想越恐怖,脚底发软,匆匆下楼,突然亮起的楼道灯,让他不禁惊叫。

楼道灯坏了多日,怎么突然亮了呢?

4

姜林住的这片小区刚刚建成没几年光景,十几座高层不规则地矗立着,呈S型分布在椭圆形的小区内。拆迁前,这里有大大小小五六个工厂。火柴厂、化肥厂、纺织机械厂……如果你跟别人说你住在滨海公寓,大概没几个人知道。老青城人把这里称作大桥洞子。

大桥洞子其实不大,姜林每天上下班都必须穿行而过。桥洞的形成盖因有铁路穿过,这条德国人遗留的铁轨已经静静运行了百年。公交车通行后,只能让路基尽量下沉,也拜公交车所赐,经年累月的碾压,让路基越来越沉,自然形成了桥洞。

滨海公寓虽然建成时间晚,但区位优势明显。南部紧邻长途汽车站,西部靠滨海大道,北部连通高架,铁轨在东侧穿行而过,地铁站也已在建设中。如果不是离婚,再过一年,姜林就能跟兰晓云坐地铁花十五分钟到海边喂海鸥。那些从遥远的西伯利亚飞来的白色的胖鸟,成群结队在栈桥附近驻扎,间或振翅起飞,间或在浅海漂浮,也不乏沿着浪花拍打沙滩的闲庭信步者,看来鸟也有无聊的时候。栈桥是青城的著名景点之一,常年游客如织,有一半是来喂海鸥。那一半如果夏天来,就无缘得见了,五月份之后海鸥就回老家避暑去了。姜林刚来青城的时候曾听说过不少关于青城人和海鸥的故事。其中有一个说,海鸥是有记忆的鸟,记得青城人对它的好才会年年来。有海鸥被近海的渔网缠住腿,冬泳的大爷帮助海鸥脱困,海鸥绕大爷头顶盘旋许久,以示报恩。如此动人的故事不知是不是媒体杜撰,但宣传效果极佳。往年来喂海鸥者络绎不绝。海鸥们得美食滋养,被喂得越来越胖,口味也越来越刁。前几年馒头、面包尚能入鸟眼,这几年已发展为非油条不能近身。因此,由喂海鸥而诞生的产业链也不断升级产品。原来五毛一个的馒头如今换成了两块钱一袋的碎油条。

闲暇时光,姜林和兰晓云也一起去喂过海鸥,由于提前做好功课,所以带了几根早餐剩下的油条,也因此受到兜售油条小贩的鄙视。姜林对喂海鸥没兴趣,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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