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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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4/20 17:4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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磨盘胡同没有人不知道张老太太。

咱们北京“大胡同三千六,小胡同赛牛毛”。甭管大小,每个胡同里都必得有这么一个老太太——谁都认识她,她也认识所有人。老的都是姐们儿,小的都跟亲儿子亲闺女差不多,再小的一律都叫奶奶。红白喜事准得冲在前头,跟所有人论个老理儿——这衣裳怎么穿这喜糖怎么放嫁闺女娘家陪送的被子也得请全呼人帮着娘家妈妈缭几针儿,孝子抱头到底先伸哪个手摔盆起灵该摔多少钱的盆儿盆儿里搁多少钢锛儿都得听她说那么一句才踏实。一般遇见人生中这么大事当事人都有点儿懵,倘若没这么个老太太那真抓瞎。大事儿说完了咱再说小事儿——扫街费挨家挨户捻得有人去跑腿儿吧,双职工孩子中午放学没饭吃得有个人帮衬一下吧,胡同里出了个“屋里悠”(指无正当职业的青年)得有个人替派出所的民警同志们照一眼吧,这要是再遇见个两口子因为没倒尿盆儿忘了添煤抓挠起来了得有个人劝劝把老娘们儿拽走消消气吧——

这么说吧,自胡同里没有这么个老太太准乱了营了。

可也就怪了,这位置历久弥新就没空缺过,李老太太岁数大了准有刘老太太顶上,刘老太太半身不遂了第二天马二婶子马上接班儿——

国不可一日无君,胡同里——他不可一日没有老太太。

张老太太就是磨盘胡同的主心骨儿。

老话说,好汉护三村好狗护三林,张老太太没这么大本事,磨盘胡同拢共就这么大点儿地方,可是您自进了这条胡同,那吃喝拉撒睡行动坐卧走可就都归张老太太管了,您还甭不服,不服您绕道走。

北海不是海,是一片挺大的湖。北海往北就是后海。这几片海外地人弄不清楚的,其实你要非说她就是一片水也没什么不对——北海就是北海公园里面那片湖,北海对面是中海南海,北海里面可以划船,就是让我们荡起双桨那地方,中海南海这两片水不开放给老百姓,简称叫中南海——这三片湖水叫做“前三海”,现在北京一个旅游打卡点儿就是那片周遭开满了酒吧的叫后海,前海后海和也叫积水潭的西海凑在一起叫“后三海”,这个后三海也叫“什刹海”。这么一说可能大家伙儿就——更乱了吧。

那不重要,您只要记着这几片水这是北京人乐呵的地方。

北京缺水,自凡有水的地方都热闹。

什刹海忘了哪年立起一块大石头,写了什刹海三个字。在此之前北京人都只知道它叫“十刹海”,不知道后来为什么叫的这个,没人告诉过我们这里面有什么典故和传说,一代一代的孩子们都望文生义自己猜。比较官方的说法是因为那周围有十座佛寺故有这个名儿,我们生人晚,打小在那片儿玩儿大也没找着过什么庙,姑妄言之姑妄听之也就是了。

据说这几片水早先都是永定河的水道,后来永定河改道剩下了这么几片海子后来渐成了风景。这都是大明朝的事儿了。

九十年代初的时候,什刹海这片没有酒吧,但到处散落着高人。

清晨傍着湖边京剧票友喊嗓子练水音儿,老哥儿几个聚齐了便开始操琴唱戏,那绝对是“高票”,开口就是满堂彩那种,扔到正经戏园子里粉墨登场也绝不丢人。

夏天的晚上,水边的空地一圈一圈的围着人,你想看什么新鲜东西都有,剃头的,修表的,套圈儿的,玩儿鸟的,一应俱全。你喜欢看什么就看什么,你喜欢玩儿什么也准能凑上志同道合的人来,聊几句就都成了哥们儿了。

那时候的夏夜甚至还有撂地的相声和吞铁球的民间艺人什么的,最吓人的就是吞铁球这老头儿,时候过去了二十多年我仍然对怹记忆犹新——

怹瘦极了,满脸皱纹,肱二头肌鼓鼓囊囊的一望可知年轻时候也是个健硕的小伙儿,只是肌肉外面的皮都皱吧了,极不情愿的挂在胳膊底下当啷着。去黑的一张脸黑里透红,可脸也跟核桃皮似的皱纹堆垒——我每回想起他都觉得他应该去美术学院坐那儿让学生们画去,沧桑的线条和闪亮的眼睛甭管是素描或者是油画都特别的有味儿。

怹有一手绝活儿——每当粘子拢的多了他就得意洋洋的说一套买卖口,大概意思是说自己儿女不孝年龄大了没活路所以被迫在这儿卖艺,声情并茂,说激动了还恰到好处的泛起些个泪花儿来颇能引起同情。然后话锋一转,告诉看客们现时下练到这会儿要卖卖力气拿出绝活儿来了,仿佛是马上就要豁出命去了,气氛顿时严肃起来——说得够不够了,怹拿一根红布条在哽嗓咽喉处紧紧扎上,然后变戏法似的郑重其事从怀里端出个木头匣子来,匣子打开里面有一个擦的增光瓦亮能透出人影儿的钢珠,老头此时的目光更亮了,谁都没看见怎么回事,刹那间怹冷不丁的竟把那钢珠子一口吞进去了,瞬间钢珠子就在脖子的皮下鼓起了一个包,眼瞅着钢珠就一个劲的往下掉,一直掉到那根红布条上戛然而止,好像真是被那根扎得老头青筋暴跳的红布条拦住了似的。此时节老头用手指头托住了脖子上的肉包儿跟看客使相,意思是不鼓掌的话命就不在了。那谁不捧着啊?掌声以后老头用手指头把那肉包轻轻往上推,一点一点的,每走一寸都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似的——就这么着钢珠子顶起来的肉包沿着下巴颏儿竟一点点的往上挪了去,老头神色痛苦,大便干燥了似的——肉包过了脸颊到了眼睛底下,这时候老头儿发一声凄厉的惨叫,那钢珠从眼睑里拿了出来!

老头儿得意忘形了,下巴翘到天上了去了——他用手掌心托住钢珠展示给大家伙儿看,自然得到了一阵雷鸣的掌声和喝彩声,看客们纷纷扔了钱到他的脚底下。

礼成!打完收工!

10岁的小墩子挤在人群的大腿中间看着老头儿卖力的表演,他有一双很大的眼睛,黑眼仁大白眼仁小,一看就知道是精豆子——突然他扒拉开前面的一双腿挤到了老头儿面前——

你这是假的!

老头儿脸都青了,一把薅住了小墩子的脖领子就要揍,孩子也不吃亏,轻轻的一蹲身就绕到了老头儿身背后一脚踹在了老头儿屁股上。俩人一直闹到了派出所——张老太太从派出所把孙子接出来的时候狠狠的给了孩子一个脖儿拐——这是后话。咱们说到这孩子的时候再说。这时候他还没进北京城呢。这老头儿倒是个知识点,要考的。

后海这一片当年是老百姓的乐园。这地方到处都是名胜随手就是典故,恨不得低头瞧见一块儿青砖都是几百年的老物件儿。掰着手指头随便说说吧,宋庆龄故居郭沫若纪念馆醇王府钟鼓楼广化寺这些北京说的上的景点儿,还有很多很多大家名人的故居都在这一片,这地方的典故景地再写一本小册子都聊不完——但有个真理是,甭管多大的腕儿,守着水住也觉得舒坦——在这些大马金刀的深宅大院左近,也鳞次栉比的散落着一些小胡同,有些原本是小门小户的四合院,很经过些日月的蹉跎之后大都变成了大杂院,规规矩矩见棱见角的院子很多都加盖了房子,豁亮的小院也都变的逼仄窄小,最窄的地方推个自行车过去都得侧个身。有很多北京人祖祖辈辈几代人就生活在这样的小胡同里,早起上公共厕所排队,每个月还得去换一次煤气罐冬天还得惦记着买冬储大白菜,也不容易。外地孩子老觉得北京人是含着金勺子出生的,恨不得人人出生就锦衣玉食,真不是,小市民还是多的,就是这些普普通通的芸芸众生每天每烟火气的日子,才叫生活。

磨盘胡同就在后海的边儿上,胡同口就很不起眼,不仔细找真找不着,顺着窄小的胡同口走进来是一个狭长的空间,等拐了几个小弯瞧见了大槐树就豁然开朗了,这是这条胡同的葫芦肚,有一块三角形的大空地,这是孩子们的地盘儿,一代一代的孩子都管这儿叫三角地,踢球踢毽绕着大树疯跑,五月摞槐花吃。三角地把磨盘胡同劈成了两条小巷,但其中只有宽一点的那条巷子可以通大街,另一条是个死胡同。

鸟瞰磨盘胡同有点儿像一个——怎么形容呢,90后可能不知道了,80后都玩儿过“皮管子”——医院打点滴扎静脉那种细细的橡皮管子让孩子们得着那可是个好玩意儿,底下扎一个死疙瘩,上面扽开了往水管子头上一怼,靠着水压皮管子中间能灌起来一个透亮的大肚囊,晶莹剔透的,灌差不多了拿俩手指头死死的掐着前面那头儿,留一个细细的头儿耷拉在手背上,这可比滋水枪牛逼多了。

瞧见“敌人”不由分说拿着管子对着脸大拇指一松,那皮管子里的水就能把对面那孩子喷一透心凉,紧接着赶紧跑,身背后准有一声清脆的——

“我操!”

孩子们就绕着大槐树追跑打闹起来,要赶上这家条件不错能给孩子买个带压力气阀的滋水枪,后面追的那孩子保准是一边跑一边往水枪里打气还击——不玩儿到天黑滚一身泥一身水的绝不收兵。至于回家让妈掐大腿根儿骂一顿那都不在话下——

话说这灌了水的皮管子的形状就是磨盘胡同——两头窄,当间宽。当然你非说那是枣核我也不抬杠。

磨盘胡同一共有23个院子,在死胡同的尽头就是磨盘胡同23号,那年下雹子砸掉了半块门牌所以孩子们都叫它是22号半。

张老太太家就住在这个角落里。站在死胡同的把口儿能瞧见磨盘胡同所有的院门,张老太太很得意这个事儿,每天清早她都愿意站在这个岔口叉着腰待会儿,仿佛这就是她的王国。

23号院早先就是个两进院子的后院,后来变成了杂院那种,院门口的影壁墙里面还有一块当年标准的月亮门的残骸,所幸还基本保持了四合院的样子,东西南北房都还看得比较清楚,就算是很格局的小院儿了。院子当中有一颗粗大的香椿树,每年一开春,几家人最盛大的活动就是摘香椿芽,那必须得是张老太太的大儿子张建国的活儿,他是厂子里的会计,平常也是穿的确良衬衫上班的,可他喜欢练块儿,没事儿的时候就举两块当中掏空了的板儿砖练腱子肉,厂子里的篮球赛他是正经的中锋。个儿大,眼睛也大,倒三角圆背蜂腰,三十多岁了没结婚,头发丝里都透着精壮。

摘香椿可是技术活儿,有力气还得有巧劲儿——先要利索的蹿上树干,坐在树杈子中间稳当住了,再让兄弟张宝来把那根被摩挲的锃亮的竹竿子递上来,竹竿子头儿上拴着一个铁丝围的钩子,张建国扶着树杈站起来,专要够着嫩芽往下拽,技术就在这一下上面,钩子绕在香椿芽的梗上,手腕子灵巧的那么一抖,钩子就把香椿芽给绞下来了——愣扽可不行,用蛮力伤了梗下一茬长不好不说,香椿芽还容易散了,吃香椿就吃的这嫩劲儿,连梗带芽的剁碎了炒鸡蛋拌豆腐,一堆散叶子那有什么意思。

春日里的香椿就吃那几寸,过了日子香椿芽从紫红色变绿了就不好吃了,得赶紧往下扽,日子合适的话他还能再长一茬子。嫩芽像个鸡毛毽子似的一坨坨的落下来,张宝来拿着个笸萝捡,笸萝满了嫩芽也就差不多都扽下来了。张老太太必得在当院的公中水龙头洗干净,就手甩甩,嫩芽上挂着一点水珠瞧着就那么喜兴。每家小厨房其实也都接着水管子,但这笸萝香椿必须当院洗,各家各户都瞧得见,绝不厚此薄彼。然后老太太会端个小板凳仔仔细细的分一遍,东屋任大脑袋家里三口人,西屋的刘贵家里一个人但分两份因为刘贵老帮着居委会干点儿事儿,南屋的胖鱼家俩大人一孩子给三份半因为胖鱼饭量大,对面院子的几户人家也得分点儿,起码要一家够炒个鸡蛋的尝个新鲜,要不然秋天人家院里打枣的时候给咱们院儿送来你好意思接着么?

每家的都拿小绳儿捆好了,宝来挨家挨户的给送,过几天再来这么一遍,这一季的香椿就差不多了。后头香椿长大了不好吃了,谁再想吃再拿着那根杆子扽,那就各随尊便了。

扽香椿差不多是23号院每年开春的头等大事。两场春雨下来,全院子就都等这一出了。

张老太太永远心里有杆秤。

自从张宝来进了第二监狱被判了十年大牢,每年扥香椿的时候老太太都得哭一抱儿。她怎么都想不明白,老实巴交的孩子怎么就能折进去了呢。一到这时候她就想起张宝来帮着建国捡香椿芽帮着老太太拴绳儿的画面,今年,她哭得更厉害,再没几个月张老太太就要六十岁了。

仲夏,是个艳阳高照的周天儿,张老太太举着一把小白旗儿挨家挨户的找每家的当家人宣讲买亚运会彩票的重要性,这不是一张彩票,中奖不中奖都是小事,一块钱当不了吃管不了喝,您支持咱们北京开亚运会那是头等大事,再说彩票两次开奖,万一中了奖那不是又娶媳妇又过年了么?哪家要是痛快的买了彩票,张老太太就送一个亚运会的小旗子,挂在家里别提多可人疼了。街坊四邻都支持,一上午就买了好几百块钱的。

是,咱们的故事就从的夏天说起。

注——文中插图来自于网络,侵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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