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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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4/12/18 17:01:00

一本小编也在读的小说分享给大家!

修仙界无人不知,我与陆寰安势不两立,乃生死仇敌。

然这厮化神境前夕,最后一劫叩问心魔,众目睽睽之下,问心池里竟浮现出我的模样。

听说——

接下来他向在场的所有人承认,他喜欢我。

为什么是听说呢?

因为早在自个儿的脸出现在问心池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召出灵剑溜溜球了。

……为什么?

陆寰安坐在石头上,看着我轻声问道。他的眼神中充满了错愕与迷茫,清俊的脸上是全然的困惑,甚至还有些苦恼。

我坐在小木桩子上纹丝不动,一旁的灵剑却在瑟瑟发抖。

沉默是今晚的问心池。

尴尬在碧波里荡漾。

陆寰安势必要得到一个答案,他站起身来,高大的身体朝我逼近:为什么……

啊啊啊啊——

我从睡梦中惊醒,下意识地召出灵剑一顿乱砍,却发现面前什么也没有。

呼——

原来是梦啊。

我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刚要起身练剑,胸口却开始隐隐发烫。二话不说,脚底抹油,我架起灵剑就开始逃跑。心里满满的悲愤,我恨不得仰天长啸——

我和陆寰安生死仇敌这话,真不是说说而已。

事情还要从两百年前说起。

那时的我,和陆寰安尚且处于势均力敌的局面。同为剑修,自然是能动手绝不吵吵,今天我抢他灵宝,明天他毁我丹药。

简单地说,就是只要对方有事,那必须得去从中作梗一下。

从筑基到金丹,除了偶尔闭关,我俩几乎可以说是形影不离。因为长久以来一直处于彼此互相压制的状态,我和他之间的气氛也还算融洽。

直到七十年前,一次秘境寻宝。

因为之前已经和陆寰安打过一架,于是和秘境里的机关人偶对上的时候我灵气不支,最终被一剑捅了个对穿。

我还记得当时神魂与金丹同时被震碎的痛楚,陆寰安就在我身旁,但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并未打算出手救我。身为宿敌,我当然理解他的心情,若此刻躺在这里的是他,我不仅会很平静,甚至还有可能会仰天大笑。

我明白,修仙之路弱肉强食,身死道消的人多如牛毛,没什么好恨的。更何况我与陆寰安早已立下天道誓言,生死无常,彼此各安天命。

只是可惜,我还没来得及和我师父告别,他座下只有我这么根独苗,虽然不怎么管我,可把我拉扯大确实不容易。

我有点不甘心。

抱着我死了陆寰安也不能好过的想法,死之前,我决定小小地报复他一下。

陆寰安……你过来……我口中涌出鲜血,望着他,气若游丝地说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或许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陆寰安没怎么犹豫就俯下了身。他凑近我,仍旧是那张波澜不惊的脸。

我轻轻扬起嘴角,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挽住了他的脖颈,贴在他耳边——

夫君,我想吃梨膏糖……

眼看着陆寰安瞳孔放大,满脸震惊,我得意极了。

哈,没想到吧,我还留了一手!

陆寰安历练时曾经丢失过一段记忆,而他一直想找回来。纠缠这么多年,我太了解陆寰安是个怎样的人——表面禁欲淡漠,内心实则偏执。方才我说的那话,正是他记忆中留下的为数不多的一句。

他一定想不明白,为什么我会知道这句话。

意识陷入混沌,我知道自己就要死了,如此一来,他就再也找不回那段记忆了。

但我万万没有想到——

陆寰安这个天杀的给我喂了生息丹,硬生生把我给救活了!

为了修补我的神魂,他还在我体内种下了一缕心头血,只要我出现在他方圆百里之内,他立刻就能感应到我的存在。

不过值得安慰的是,我也一样能感受到他的存在……这算哪门子的安慰啊喂!

我醒来后发现自己还活着的那一刻,真的很想向他怒吼:为什么?!为什么不让我去死——

但我不敢。

不仅不敢,我还心虚地低下了头,生怕他问我为什么会知道那句话。

但是怕什么就来什么,陆寰安等我清醒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为什么?

为什么你会知道那句话?

我心里无能狂怒,你还问我,我怎么敢告诉你为什么?!然而面上却只能保持深沉,一言不发。

陆寰安很执着,他非要得到一个答案,接下来我俩在秘境里僵持了数日,然我仍旧沉默是金——主要还是怕陆寰安得知原因后,万一他恼羞成怒捅我一剑。

后来我实在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趁他因取心头血尚且虚弱之际,也没管他死活,揣着灵剑就逃之夭夭。

从那以后,我和陆寰安就开启了我逃他追,我没翅膀也要飞的追敌火葬场模式。

天道这玩意儿,真是害人不浅。

从前我和陆寰安把对方弄死了都没事儿,但他偏偏救过我一命。如今沾上因果,恐生心魔,我便不能随意对他动手了。所以这些年来,我对他都是能躲则躲。

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虽说我师父同他师父不对盘,但天极峰与衍明宗却是明面上的友宗。

陆寰安这些年修为增长恐怖,我刚凝出元婴不久,他便已踏入了元婴大圆满,离化神境只有半步之遥。若他渡劫成功,便会成为修仙界最年轻的化神修士。

身为宗主首徒兼正道魁首,陆寰安渡劫的阵仗自然不一般。

要不说人家玩儿得花呢,衍明宗特意为陆寰安举办了一场渡劫仪式,他师父广发请柬,邀请了一众修仙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前来观礼。

其中,数我师父收到的请柬最为花俏。

此时我早已在外逃窜——哦不,苦修多年,乍然收到他老人家的传信纸鹤,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原来自己还有个师父。

一件小事:衍明宗陆寰安渡劫化神,乾丰老儿邀为师前去观礼,实在可恨至极!阿凛乖徒,为师多日未曾见你,想念不已,盼速归!

我:……

师父您是怕动起手来,自己一个人打不过才想起我的吧?

呔!

左思右想许久,我还是决定回天极峰看看。不管怎么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即便我再不想和陆寰安正面对上,可谁叫我只有这么一个师父呢,虽说抠门了点儿,但总还有个打秋风的去处。风餐露宿的日子,我实在是过够了!

这些年没有灵石,我过得跟个野人似的,功法宝器几乎全靠捡,混迹于各个帮派之间做任务赚灵石,简直要将修仙者的脸都丢尽了。

不过幸好,别人问起来历时,我都说自己是衍明宗的弟子,也算是为我天极峰挽回了些许颜面。

回天极峰我只用了两日时间。

为了防止陆寰安瓮中捉鳖,我这些年一直没敢回来,师父又不着家,这山头的草都快长到我榻上了。

看了两眼后我转头就走,这地方,狗都不住!

阿凛乖徒!师父连忙拉住我,好声好气地哄我,为师也是刚从无妄海回来,没来得及打扫嘛!

他也晓得自己这些年不靠谱,对我颇有亏欠,于是拿出了一个玉盒,朝我挤眉弄眼的:瞧瞧?

瞧瞧就瞧瞧。

师父倒是很得意,不断和我吹嘘自己花了多大代价才从卿菱仙子那里换得这么一颗极品鲛珠,还特意强调:我手里的这一颗可是由卿菱仙子的鲛人道侣亲眼哭出来的!

想想自己这些年过的日子,我真的很想在他耳边大吼:你这败家老头儿,花这么多灵石,尽买这没用处的东西!

但我最后什么都没说。

虽然这东西没什么用,可不要白不要嘛!大不了我卖给别人换点灵石去。

我将玉盒放入储物袋,师父在我耳边絮叨着,翻来覆去全是那几句话,听得我耳朵生茧。按了按额头,我连忙打断他:……说正事!

啊对对对!说正事!

师父如梦方醒,换上一脸悲愤受辱的神情:阿凛乖徒,乾丰老儿他欺人太甚!

他叹了口气,眼神忧伤:以前你与陆寰安那小崽子旗鼓相当,为师心里其实十分欣慰,但人各有资质,如今你实力略逊于他——哦当然为师并不是怪你……

我抬眉,你还有脸怪我?!

……为师当然是在怪为师自己!师父瞧我神色不对,立刻找补。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这回观礼,掌门师兄非要派我去,为师推辞不得,怕就怕乾丰老儿向我炫耀,使激将法,为师必然中计。

哟,没想到,您还挺了解自己的。

所以为师是这样计划的,若是有了摩擦,为师负责挑衅,你负责打人,阿凛觉得怎么样?

你还问我觉得怎么样?我觉得不怎么样!!我的亲亲带好师父,你知不知道现在陆寰安随随便便就能把我给一剑死?!

哦他知道,但仍旧想出了这个馊主意。

阿凛,你难道忍心师父受这种委屈?!

忍心,怎么不忍心?

师父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啊!

您没咽气,我就得先咽气了。

乖徒阿凛,你可千万要争口气!

呵呵,我争取留一口气。

咱山头的家产,还等着你来继承呐!

哈哈,真是好大的一张饼啊——

可是谁叫我就喜欢吃这个!

汪!

关于问心池,我有话要说。

问心池位于北海之北,是元婴大圆满修士渡劫的必来打卡地,陆寰安也不例外。一会儿他就会站在问心池里叩问心魔,心魔不除,大道不成。

官方解释结束,接下来我们说点真心话。

如果说在修仙这条路上,每个修士都需要丢无数次脸的话,那么问心池渡劫,无疑是最丢脸的一次。

说得好听点儿呢,是让你直面你的心魔,用魔法打败魔法。然而实际上,就是让你在一堆人面前,大声地说出自己心里最羞耻的秘密。

呵呵,真的是好有趣呢。

如果可以,我愿称之为真话水,或者八卦广播站。

……

陆寰安化神渡劫期来得很快,比我师父花灵石买鲛珠的速度都快。

我发誓这狗东西一定知道我来了。

虽然我躲得很隐蔽,他也没有看我,但我胸口的烫意不断升温,这说明他此时的情绪波动非常大。

不要问我为什么知道,问就是心头血。

以我现在的实力,修仙界大部分人能被我吊着打,但在陆寰安面前,我只能被他吊着打。

至于他的心魔是什么,我倒是一点都不好奇……才怪!

呵,别忘了我们可是死对头!

虽然他救过我,我也不能再杀他,但这并不影响我看他笑话。一想到陆寰安马上就要经历他此生最大的社死,怎么我还隐隐有点小兴奋呢?

不过别的不说,渡劫化神境确实不容易。

陆寰安这雷,紫金紫金的,问心池的水都给劈分叉了,张牙舞爪的,还挺吓人。

很快啊,咱就是说最后一劫来得还挺快。

陆寰安站在问心池中央,刚刚的雷劫,对他没有造成丝毫影响。高阶法衣就是不一样,油皮儿都没破。

啧,有钱真好。

他还是那张死人脸,声音古井无波:衍明宗陆寰安,渡劫化神境,今日在此叩问心魔——

话音刚落,问心池下的水流就开始缓缓旋转。

来了来了!

周边的人都兴奋起来,搞得我也有点激动。

想起这些年东躲西藏的日子,我心中一阵酸楚苦闷,此刻看着问心池开始发作,胸中郁气终于缓缓消散,甚至还有点得意。

哈哈,陆寰安,你也有今天!

然而下一秒,我的笑容就在脸上凝固了。

啊不是!等等!

怎么陆寰安叩问他的心魔,众目睽睽之下,问心池里却浮现出了我的模样?!!

陆寰安请你解释一下,为何你的心魔会是我?!

但聪慧如我,立刻就反应过来,七十年前我说的那句话,他到现在都还在耿耿于怀!不仅耿耿于怀,还成了他的心魔!

心魔不除,大道不成。

即便今日陆寰安成功突破化神境,若是不解决掉心魔,他未来成仙之路只会越来越艰难。

想到这,我霎时清醒了。趁着陆寰安被问心池困住不得脱身,我顾不得看戏,扔下师父,立刻召出了灵剑跑路。

你问我为什么不直接杠上?笑话,好死不如赖活着,陆寰安要除心魔,肯定要拿我开刀,我骂又不敢骂,打又打不过,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当年金丹神魂俱碎之痛,给我留下的阴影实在是太大了,御剑时我疯狂挥洒灵气,就怕陆寰安这厮追上来,然后一剑把我捅个对穿。

直到跑到了无妄海边界,我才敢停下来歇一歇。

想到陆寰安,我心里真是哑巴吃黄连。本以为今日是来看他笑话的,没想到这个天杀的竟然把我给公开处刑了,怎么他渡劫,我社死?!

想及此处,我内心一阵悲苦,不由得仰天长啸:天道不公——

一道雷劈下,我及时闭嘴。

栓,我真的会谢。

因为大冒险行为而错过了陆寰安的真心话环节,说实话,我心里说不遗憾是假的。

毕竟,陆寰安这辈子可能就丢这么一次人。

但我没想到,我那好吃懒做不靠谱的师父居然给我转播了后续。我刚到无妄海的第二日,他的传信纸鹤也跟着到了。

一个十分不幸的消息:陆寰安渡劫成功了……

那他现在岂不是比我高出整整一个境界?这可真是一个十分不幸的消息。

我皱紧眉头,忧心忡忡地接着看下去。

……但是!阿凛乖徒,你真给为师争气!乾丰老儿万万没有想到,陆寰安那小崽子竟然喜欢你!啊不不不,他简直是爱惨了你!心魔都给整出来了,为师实在是欣慰不已啊哈哈哈哈——乖徒阿凛,不愧是你,杀人诛心!

我敲?

喜欢我??

逗我玩儿呢吧???

老话说得好啊,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我遛了陆寰安这么多年,还把他一个人扔在秘境里,你说他喜欢我……呵呵,陆寰安没一剑捅穿我元婴已经算是宅心仁厚了!师父,你老耳昏花了,我可还年轻呢!

我有些崩溃,但我没法怪谁。

要怪只能怪自己当年,硬要犯那个见,以至于几十年来疲于奔波,自食恶果。

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叹了口气,一脚踏入了无妄海,然而下一秒,冰凉的锁链捆住我手脚,耳边,微微喑哑的男声传来——

抓住你了。

其实我早已做好有朝一日被陆寰安抓住的准备,但被除他以外的人抓住,我还真是有点……措手不及。

怎么说呢,现在的心情就是很复杂。

尤其是当我知道,抓住我的人正是坑了师父五千颗灵石的卿菱仙子——的儿子时,心情就更复杂了。

如果要问我具体的感受——

谢邀,鲛人很好看,可惜我打不过。

卿菱仙子见到我时很是惊讶,可能是来无妄海的修士确实不多,她看起来甚至还有点儿高兴,转头询问把我抓来的那只鲛人:……珍珠,她是谁啊?

不知道。

名唤珍珠的鲛人倒是言简意赅,他随意看了我一眼:捕猎时看见的,捉来给母亲玩儿。

我:???

你可真是个带孝子噢。

……

虽说我这确实是挺倒霉,但幸好卿菱仙子是个讲礼数的人,她得知我是天极峰修士之后,立刻就将我松了绑。

真是委屈道友了,我家崽崽还小,不懂事。卿菱仙子引我入内室,而后请我落座,说来也巧,前段时间我这儿刚来过一个人好钱多的老修士,也是天极峰的。

卿菱仙子替我倒了一杯淡水,笑吟吟地说道:……他临走前,还买走了我家阿迦亲眼哭出来的一颗鲛珠。不过说实话,鲛珠虽珍贵,可也远远值不得五千颗灵石,卖他这个价,还真叫我怪不好意思的。

对了,方才捆你那锁链,也是他留下的呢。

沉默半晌。

我:他是我师父。

淡淡的尴尬在竹屋里蔓延。

想起如今是在人家的地盘,我干笑一声,主动开口:嗐,那老头儿就是人傻钱多!

天天上一当,当当不一样。

气氛霎时松缓下来,我与卿菱仙子继续愉快地交谈。

我家阿迦啊,就是喜欢亮晶晶的东西,以前他还小的时候呢,净喜欢珍珠宝石,近些年却是迷恋上了灵石。

卿菱仙子谈起她的道侣,那一脸的宠爱几乎快要凝为实质,看得我牙酸。

她语气无奈得很,眼神却温柔得不得了:他生得漂亮,我最见不得他可怜巴巴地看着我,没办法,只能哄着,于是我便开始在这无妄海做点小生意。

一颗鲛珠卖五千灵石,这生意可真小。

卖点儿无妄海的特产,也不是什么稀奇物件,无非就是些鲛麟鲛珠鲛纱什么的,产量大,凡间修仙界又都喜欢。

哟,还搞上进出口贸易了。

小本生意,也算是勉勉强强糊个口。

哪能呢,这听得我都想入股了。

……

或许是无妄海的海风太猛烈疯狂,又或是卿菱仙子的竹屋太金碧辉煌,我俩都未曾注意到她的鲛人道侣回来的动静。

相谈正欢时,竹屋的门突然被推开,欢快的少年音乍然传来——

姐姐,我回来啦!

我不经意抬头,往那边睄了一眼,刹那间三魂少了六魄,揣着剑下意识地就要开跑,却发现自个儿成了瓮中的鳖。

看着来人高大的身影,我只能绝望摆烂——

谁能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陆寰安会摆着张死人脸,站在卿菱仙子她道侣身后?!

我真傻,真的。

我单知道卿菱仙子疼她道侣,但我没想到,她这么疼她道侣,说什么她都信。

就因为她道侣说我与陆寰安是道侣,所以陆寰安以闹别扭为由将我带走时,她不仅没阻止,反而还劝我俩,夫妻吵架得床上和?

我:???

呔!你们怎么凭空污人清白?!

但不管我如何表示愤怒,最终也还是被陆寰安小鸡仔儿似的给提溜走了。他将我带到当年那个秘境里,是的,就是那个我俩进行过生死抉择的秘境。

哟,这是要忆往昔峥嵘岁月咋的?

我心里不断腹诽,面上却安静如鸡,主要是陆寰安没开口说话,我也觉得有点尴尬。

反正也跑不了了,我破罐子破摔,索性就跟着陆寰安往里头走,可越走我就越觉得熟悉,直到看见一块大石头,我突然反应过来,这不就是当年我刚醒过来时和他僵持的地方吗?!

我下意识就要召出灵剑溜溜球,却被陆寰安转身一把抓住了手腕儿。等他松手,我发现自己手腕上多了一圈红线,再看看他手腕。

得,子母索您都用上了。

戴上子索后,不管我跑多远,只要陆寰安催动他手上的母索,我立马就能被吸回来。

陆寰安,你这只牛马!

真是日了狗了。

我看着手上这玩意儿,也不召唤灵剑了,一屁股坐在小木桩子上,小手一摊,开始摆烂。

陆寰安倒是沉得住气。

他施施然在我面前那块大石头上坐下,仍旧是那张不喜不怒的脸,看着就叫人——

心虚。

这场景似曾相识,我悄摸地看了一眼我俩此刻的相对位置。

很好,还是和当年同样的配方。

气氛逐渐变得更加尴尬了起来,陆寰安一言不发地看着我,我面目深沉地看着大地,似乎在认真研究种灵药与养野猪这两个项目同时开展的可行性。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余光瞟到陆寰安似乎动了动。

眼见他像是又要说出那句话,我立刻上前一步,先发制人,嬉皮笑脸地握住他手,我目带怀念:寰安道友,真是好久不见呐!

上次一别,没想到再见已是七十年后,真是无巧不成书——

不巧。

陆寰安淡淡出声打断,而后抬起眼睛继续看着我说道:五万颗灵石,守株待兔外加瓮中捉鳖,不亏。

我胸口一痛,你早说我值五万颗灵石,我还跑什么跑,直接自己送上门来给你捅。

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我有点不甘心,虽说这也怪我自己一时松懈,忘了无妄海就没什么好人。

不知是不是我有点眼花,不然我怎么从陆寰安眼神里看到一丝怜爱?他动了动嘴角:我们都是化神。

呵,密耳传音。

心头血也不管用了呗,你们化神修士了不起,菜是原罪,我无话可说。

意识到自己还和陆寰安拉着手,我一个激灵,立马准备收手退回到小木桩子上坐下,然而因为他抓紧了我不撒手,导致我突然悬空扎了个马步,屁股离小木桩子仅半步之遥。

我有些错愕,不过修仙么,就是要能屈能伸。

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就着手拉手的姿势,我缓缓向前挪动了一下,顺势就在陆寰安面前蹲下了。

他垂下眼睫看着我,突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阿凛——

你总是将自己弄得这般可怜。

家人们,我好害怕。

陆寰安这句话实在是太熟悉了,你们说我现在跑路还来得及吗?哦,我忘了,陆寰安还没撒手。

心里浮现出不好的预感,我抬头,试探性地问道:……你都记起来了?

陆寰安没有应声,他看我良久,轻声道——

娘子,好久不见。

家人们,我更害怕了。

听到他喊我娘子那一瞬间,我就知道——

关于陆寰安为何会叫我娘子这件事,实在是说来话长。细细一想……还不如不想!

当年我与陆寰安刚突破筑基八段,乾丰真君就将他派去凡间历练,我师父听到这个消息后,第二天就把我也给踢去凡间做任务。

临走前,他老人家给我塞了一堆符箓,语重心长地叮嘱我一定要好好历练,得给天极峰争气,千万不能让陆寰安给比下去。

作为一个合格的宿敌,在给陆寰安使绊子的路上,我可能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于是陆寰安的历练之路,就变得异常坎坷。既要应对乱七芭蕉的精怪大妖,又要防止我明里暗里的作梗偷袭。

然而总体上我其实并没有整出什么大幺蛾子,毕竟我想给咱天极峰争气,好好提升修为才是正理,净看着陆寰安做什么。

但要不说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塞牙呢。历练过半时,我跟着陆寰安路过光秃溜滑的一个破山头,竟然惹到了只实力堪比金丹的五阶大妖。

这时候的陆寰安还是个菜的一批的小筑基,怎么可能打得过。

最后紧要关头还是我想起师父给的符箓,趁乱伸手摸寻出了一张,才把它给炸死,然而陆寰安已经被打成了重伤。

那会儿我和他之间,倒也还没走到见死不救的地步,我想了想,就带着他去了最近的一个小镇里疗伤。

结果这厮一醒来,就问我是谁。

在确定他真的是暂时失忆且灵气阻滞之后,我心里浮现出了一个极其恶劣的想法,并且迫不及待地将之就地实施了。

由此,我犯下了这一生中最后悔的一个见。

是的没错,我告诉他,我跟他是夫妻——

他耕田来他织布,他挑水来他浇园……的那种夫妻。

但我没想到,他竟然真的信了!

别骂了别骂了,我知道错了,但现在后悔也没有用了。更何况,奴役陆寰安的那段时间,真的很爽来着……

失去记忆的他虽然仍旧话不多,但是脾气真的好太多了,我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对他颐指气使。

陆寰安,我饿了,我要吃肉!

陆寰安,我渴了,要喝三分热的水!

陆寰安,我的裙子破了,快去补一补……千万记得要补得好看点儿!

陆寰安,我想……

筑基八段,依靠自己的智慧,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我是天极峰上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修士……打住!

我承认,向他提这么多无理取闹的要求,自己确实有夹带私仇的嫌疑。但陆寰安还真就任劳任怨,随我磋磨了。

你们就说这小日子过得爽不爽,凡事只需要唤上一句:陆寰安!

然后立马就能听见一句:我在。

原本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到陆寰安恢复记忆那天,然后我就能以此为把柄,尽情嘲笑他。但我没想到,事情的走向开始变得奇怪了起来。

凡间过中秋节那天,陆寰安买了许多月饼回来。

本来是打算晚上边看月亮边吃月饼的,但我没忍住,悄摸地拿了一个,蹲在花台前,边啃边看两只蝈蝈打架。

隔了一会儿,陆寰安也在我旁边蹲下。

我认认真真地啃着月饼,看着蝈蝈,陆寰安认认真真地看我啃着月饼看蝈蝈。他最近老是这个样子,我都习惯了,继续看我的蝈蝈打架。

看着看着,耳边突然就传来他的声音。

阿凛。

嗯了一声,我下意识转头,然后就听见他低低地说了一句:你总是将自己弄得这般可怜。

啊?

我听得一头雾水,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嗯,陆寰安他亲了我——

而我满心羞耻尴尬,接着没出息地落荒而逃。

……然后你就骗我去买梨膏糖,给我下了封印记忆的符箓,扔下我跑了。陆寰安握着我的那只手紧了紧,我的头皮也跟着紧了紧。

他的声音不咸不淡,似乎只是单纯地陈述一件事实:醒来之后,我只记得那个吻,以及那一句『夫君,我想吃梨膏糖』……那是你唯一一次唤我夫君。

你也晓得,年轻人最要脸面。我闭上眼睛嗫嚅一句,羞耻又尴尬,再说,我不是帮你疏通灵气了么……

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我心虚地看了陆寰安一眼,他神色还算正常,但我却不敢再说下去了。

唉,真是不堪回首的一段往事。

陆寰安轻笑一声,听得我有点发懵,这么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见他笑。然后我就听见他说:阿凛,我们讲和吧。

我猝然抬头,十分不可置信:……你不恨我?

这走向不对啊,难道不应该是他恼羞成怒然后杀人灭口么?

不恨。

陆寰安回答得干脆,随即又接着说道:只是在我失去这段记忆之后,不知为何,每每看见你便觉心痛愤怒,下意识地就想要你也感同身受。

所以这就是你开始抢我机缘、夺我宝器的理由?

我抹了把脸,真是孽缘!

和陆寰安的关系升级到生死仇敌,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原本我都打算吃下这个闷亏了,结果他却先来挑衅我,这梁子才越结越大。

直到发生了七十年前那桩破事儿,我开始躲着他后,一见面就得红眼病这事才算了了。

不对!

说起七十年前,我立刻警惕起来:七十年前你都能看着我死了,能不恨我?

这狗贼莫不是想让我放松警惕然后一剑捅死我吧?

或许是我眼里的不信任太明显了,陆寰安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受伤的神情,又极快地隐了下去。

意识到你已经扰乱我道心后,我确实想过是否要杀了你来成全我的道,所以当年我选择了袖手旁观。陆寰安倒是极为诚实,他这人本就不爱说话,如今却不断地在向我解释,……但我发现自己做不到,就在你出声唤我过去的前一秒,我就已经准备好剜出心头血救你了。

后来在问心池中,我看见了你的脸,那一瞬间,我突然就想起来了,原来是阿凛想吃梨膏糖。他看着我,微微一笑,如你所闻——

阿凛,我心悦你。

我呆呆地看着他,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当年的那个吻。

气氛缓缓变得暧昧了起来。

半晌,我看着陆寰安:所以……你不会一剑捅死我吧?

最后我还是别别扭扭地答应了陆寰安的讲和。

没办法,谁叫他手里有我的把柄呢,反正如今我也打不过他了,还不如应了他的提议。

识时务者为俊杰,修仙更应该如此。

陆寰安松手后,我看着自个儿手腕,站起身来朝着他哼哼唧唧:既然咱俩都讲和了,你看这子母索……是不是也该解开了?

陆寰安也低头看了看他手上的母索,似乎是才反应过来。他轻笑一声,干脆地拒绝了:不行。

我:???

陆寰安,你有事吗你?

虽然我明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个道理,但忍了又忍,我还是没沉住气问了一句:……这就是你讲和的态度?

当然不是。

陆寰安一本正经地看着我,他明明坐着,却能平视站着的我,真是可恶!

这些年来,因为我的缘故你一直在外流离,境界停留在元婴迟迟不进。

呵,你也知道!

所以为了补偿阿凛,我决定——

补偿?难道是要送我功法灵石,又或者是仙宝法器?想到这里,我心里免不了有些期待,但偏偏陆寰安却顿住了迟迟不说。

我等得着急,疯狂用眼神示意他:你倒是说呀!

我决定——

陆寰安重复了一遍,才又缓缓开口道:亲自督促阿凛修炼,直至化神。

我:???

陆寰安,你有事吗你?

你是不是嫌我还不够闹心?这算哪门子的补偿?!

但我捏紧拳头,终究是忍了下来,化神修士了不起,我明白,菜是原罪。

可这口气憋着实在是好难受!

我抬起头,刚想刺他两句,却发现陆寰安眼里带笑,刹那间我恍然大悟,他是故意的!

十一

朋友们,我收回之前那些话。

陆寰安这人能处,有功法宝器,他是真给啊!

自从跟着他一起修行,我是真没再替灵石发过愁,没了生活压力,修为可谓是一日千里,就连陆寰安也变得顺眼了起来。

陆寰安修炼作息十分严谨,对自己够狠。跟着他的这些时日,我是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不仅要拓宽神魂,还要纳气炼体,时不时地还会到一些秘境洞府里去寻找机缘。

但也不是天天这般忙碌,偶尔得空了,他也会带着我去凡间转一转。

不得不说,陆寰安挺适合当个师父的,教起人来确实有一套。

而在确定他确实是真心讲和后,我和他之间的相处,就逐渐回到了当年有事陆寰安的状态。

没办法,奴役他的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我开始有点不好意思再继续这么使唤他,毕竟咱当年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

但正当我纠结着要不要也和他道个歉的时候,陆寰安突然决定,要带着我去颍灵山脉寻找机缘。

说实话我有些犹豫,颍灵山脉之中机缘的确丰润,但也危险重重。陆寰安和我一个化神中期,一个元婴大圆满,在年轻一辈中也算是翘楚,但修仙界最不缺的就是老怪物,我俩未必能全身而退。

陆寰安看出了我的心思,温声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修仙不能一味追求安稳。

阿凛别怕。

他看着我,眼神温柔,语气坚定:有我在。

谁怕了?!我别别扭扭地转过头,声音慢慢小下去。

我才不怕呢……

没多久,陆寰安就带着我踏上了去往颍灵山脉的路。

因为是御剑飞行,我们没花费多少时间就到了颍灵山脉,在外歇息了一晚,第二日我们就进了山。

说来奇怪,我和陆寰安的运气,好到简直离谱。连着搜刮了好多天,竟然只碰见了一些低阶大妖和简易机关。

啧,不太对劲啊。

我心里总觉得不安,但陆寰安却十分淡定。

他现在的实力我已经摸不透了,他说没事,应该真的没什么事吧?

我放下心来,继续跟着他往深处去。

十二

其实我真的不恨陆寰安。

虽然那七十年里,我总想让他也尝尝被捅穿的滋味,可当他真的被那个炼虚境修士一剑捅穿后,我却觉得铺天盖地的难过。

更让人绝望的是,我没有生息丹,就算剜出心头血也没有用。

于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替我去死。

这次是我连累阿凛了。

陆寰安嘴边溢出鲜血,我知道他一定很疼,可他仍旧笑着对我道:阿凛别怕,有我在。

他用尽最后的灵气,斩断了子母索,然后用符箓将我传送到了安全的地方。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等我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身处千里之外。

而我甚至没能将他的尸体带回来。

陆寰安死了。

身为生死仇敌,我才不会难过。

我这样告诉自己。

于是我像往常一样,继续努力地修炼,但整整七年过去了,我的境界却一直停滞在元婴大圆满。

直到某一日,师父来看我了。

他瞧了我半晌,肯定地说道:乖徒阿凛,你不开心。

我摇头否认:我没有不开心。

你有!

师父很坚持,他直接跳过了我的否认:你为什么不开心?

我突然有点想哭,但我仍旧是憋住了,只是声音微微哽咽。

师父,陆寰安死了,所以我不开心……

等等——师父狐疑地打断我,谁跟你说他死了的?前些时日我刚去找过乾丰老儿,这些年陆寰安虽没有出现过,但衍明宗里他的长魂灯还亮着呢。

啊?!

我睁大眼睛,可是他明明就在我眼前——

不,他将我送走的时候,尚且还有一线生机,是我自己想当然了,以为他在炼虚境修士剑下必死无疑。

按照师父的说法,其实当年他活了下来,只是一直被困在颍灵山脉之中不得脱身?

我咬咬牙,不行,我要去救他!

周身气息隐隐波动,停滞的境界开始显现出即将突破的迹象。

顾不得师父还在,我召出灵剑,往问心池飞去。

当年陆寰安渡劫时,我混在观礼的人群中看他笑话,没想到,今日也轮到我叩问心魔了。可我都做好丢脸的准备了,到问心池时,却发现一个人也没有。

天上的雷云不断聚集,掩藏其中的闪电开始咆哮嘶吼。

我站在问心池中央,迎接一道又一道的雷劫。

水流开始转动,池中缓缓浮现出陆寰安的脸。

好久没有看见他了,我突然觉得好委屈,想要放声大哭。

我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反正也没有人看见。

我不爱哭的,从小就不爱哭,毕竟没有阿爹阿娘的野孩子,哭了也没有用。后来被师父捡回天极峰,我也没有哭过,怕他烦了我。他老人家并不怎么管我,等我学会了引气入体,更是连他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我本就该是一个人的,可偏偏遇见了陆寰安,与他纠缠个不休。

如今回过头来,我才发现,和陆寰安在一起的时间,甚至比我师父还要多得多。

坐在问心池里,我哭得撕心裂肺,满脑子都是陆寰安。

陆寰安给我洗衣做饭,陆寰安带我修炼,陆寰安陪我去玩……陆寰安,你还没有给我买梨膏糖吃呢。

想到这里,我哭得更加厉害了。

问心池的效用开始显现,我终于哭着喊出了,埋在心底的那三个字:陆寰安——

我在。

哭声戛然而止,我呆呆地站起来,转身——

陆寰安一身黑袍,站在问心池边看着我,满眼的笑意。

看到他朝我走过来,我又想哭了。

陆寰安在我面前站定,第一件事便是拿着衣袖替我擦眼泪,一边擦一边问我:……怎么总是将自己弄得这般可怜?

陌生却又熟悉。

明明不过才七年。

当年的细节纷纷浮现,为何要去颍灵山脉,又为何猝然分离,我突然觉得好奇怪,却又在刹那间想明白——

你是故意的!

陆寰安,你就是故意的!

我又一次放声大哭起来:成了我的心魔,你满意了吧?

真是对不起。陆寰安轻轻抱住了我,声音里也隐隐带出笑意,让阿凛受了好多委屈。

你也知道我受了好多委屈?!

我趴在他怀里哭,觉得他真的是讨厌死了。可听着他的心跳声,却又忍不住哽咽着轻轻唤了一句:陆寰安……

寂静天地间,渺渺茫茫然。

耳边传来一句——

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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