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转自:昆明日报
朱净宇
老昆明的市场,在城里叫街市,在乡下叫街子,赶集叫赶街,赶街的日子叫街天。早在元代,李京的《云南志略》就记载滇中称“市井”为“街子”,人们上午聚集到街子交易,傍晚时散去。街天按十二生肖来排,街子也按十二生肖取名。到了明代,谢肇淛的《滇略》也记载说,滇人称市场为“街子”,并以日支命名,如逢“辰日”赶街的叫“龙街”,逢“戌日”赶街的叫“狗街”等。每逢街天,四方货物汇集,中午开始赶街,太阳偏西才散市。下至清代,康熙年间的《云南府志》又记载,滇中“日中为市”,都叫作“街”,以十二生肖安排各处街期,逢“子日”赶街的叫“鼠街”,逢“丑日”赶街的叫“牛街”等。各个街子的街期都不一样,以便交错赶街,进行交易。清嘉庆年间的《滇系》提到“街子”,也有类似的说法,并称一般是“每五日一街”,而“村城不同日”。
“以市为景”的老街子
老昆明城五华山前有马市口,南门外有羊市口和珠市街,东门外有珠玑街,一般认为这几个街名是从牲畜市场演变来的。但也有人认为,这几个街名应从以日支命名的马街、羊街和猪街演变而来——早先“猪街”或“猪集街”都是亥日(属猪之日)赶街,为了“雅训”,后来才改名“珠市街”或“珠玑街”。
如今昆明西郊有马街、呈贡有龙街、宜良有狗街等,则可以肯定是以街天所属十二支得名的。有时街天也会按农历日期来安排,街名也就跟着走,昆明安宁有二街,每月逢二赶街;有七街,每月逢七赶街;有八街,每月逢八赶街;还有一六街,每月逢一、逢六赶街。晋宁也有一街子,每月逢一赶街——如此“街”名,既简单又方便。
至于民国昆明的街子,“分别起来,官渡、矣六甲、小街子,是每日午街;九门里、寅峰街、小山头、六甲、官庄,是每日早街;大板桥,隔日有街;小板桥,系巳亥日街;鸡街、龙潭街、龙头街,系辰戌日街;马街,系子午日街;兴街、乐亩街、下冲街,系卯酉日街;高峣街、海潮庵街、团山乡,系寅申日街;普吉街,系丑未日街。这些都是六日期的。西华街是逢二、八日赶的;晖湾街是逢一、五日赶的;乡贤街是逢四、九日赶的。其中以官渡、小板桥、大板桥、马街、鸡街、龙潭街、龙头街、普吉是为繁盛。”当时“各街集所售物品,以粮食、蔬菜、油、盐、柴、炭、布匹、牲畜、农具等为最多;其次就是特产土物和建筑材料。至于奢侈品、化妆品都很少。农村俭朴风气,尚能维持不坠,这是值得称述的!”(民国《昆明县乡土教材》)
提到云南的街子,明人谢肇淛的《滇略》中还有一段记载,说云南“以市为景,游人纵观”——云南人赶街不仅仅是买卖交易,还凑热闹,看新鲜,有“逛市”和“玩市”的意味。云南每个月的街子还各不相同——“正月灯市,二月花市,三月蚕市,四月棉市,五月扇市,六月香市,七月宝市,八月桂市,九月药市,十月酒市,十一月梅市,十二月桃符市”。直到清代,滇中仍然“一岁有十二市,俗皆以市为景”(清嘉庆《滇系》)。这和昆明的季节和节庆有关。昆明的女娃娃这样唱道:“张打铁,李打铁,打把剪子送姐姐。姐姐留我歇,我不歇,我要去张家楼上去打铁。打到正月正,狮子闹龙灯。打到二月二,龙抬头。打到三月三,约着姐妹耍西山。打到四月四,跟妈去耍昙华寺。打到五月五,五只龙船敲花鼓。打到六月六,家家门前晒红绿。打到七月七,七个果子甜如蜜。打到八月八,八丫西瓜献月牙。打到九月九,九朵菊花泡烤酒。打到十月十,十只小猫偷鱼吃……”
老昆明街子、街市的“看场”
老昆明的街子不但有买场,还有看场。“云南十八怪”中的“鸡蛋拿草串着卖”“树上松毛扭着卖”“蚕豆花生数堆卖”都是看点。这首儿歌和明人谢肇淛《滇略》的记载有异曲同工之妙。
“正月灯市”在春节之后。此时昆明城内外官府、商民还在过节。市面铺户都关着门,但另一些小商贩却乘机满街摆摊,挂出字画,摆出各种儿童玩具,如花脸、号鼓,还有木头或洋铁皮的火车、轮船、飞机等儿童玩具。到正月十五的上元灯节(元宵节)前,三牌坊东边菜市上更摆满了用纸纱糊成的鱼灯、龙灯、狮灯、兔灯和小脚灯。元宵节时,昆明本地和广帮、川帮的商人老板都要组织一班人耍龙灯、舞狮子,引来大批市民围观,热闹非常。
“二月花市”在花朝节。昆明民间以农历二月十二为百花生日,要举办“花朝节”,有花市、花展,还有花会。男女老少倾城出动,上街入寺,赏花买花,延续多日,把昆明装扮成一座花城。
“五月扇市”,盛夏来临,端午节前,凉扇、香囊、香枕和麦秆编制的五角茭角畅销。而端午节之日,昆明三牌坊、甬道街又摆满各种花木,任人选购。
“七月宝市”赶上了“七七”乞巧节和七月十五中元节,昆明街面上不但出售麦秧、水果、菜蔬,还有各种纸钱、纸元宝等,以供市民祭祀先人。
“八月桂市”时逢中秋节,月饼、水果、鲜花又是必不可少的商品。
“九月药市”又逢“九九”重阳节,昆明民间习俗要喝“菊花酒”,有的自己采集,洗净冲酒,有的直接到街上购买,十分方便。
再说“十一月梅市”,昆明梅花开得早,街市上有村姑叫卖梅花枝条,买来就可以插瓶了。
“十二月桃符市”在过年之前,昆明人过年要办年货,街市就更火了。满城售卖门神、对联、桃符、爆竹、烟花、玩具等,而以制台(总督)衙门前的甬道街最为热闹。
《滇略》说云南“一岁凡十二市”,老昆明每个月的市场都有不同的特点、不同的看点,造就了“以市为景,游人纵观”的市场奇观。对此,昆明也有童谣:“大板桥,耍一耍,新箩箩,耍回来;官渡街,耍一耍,白饵饣夬,耍回来;小板桥,耍一耍,凉篾帽,耍回来;昆明城,耍一耍,新衣裳,耍回来。”还有:“一出东门东又东,东门卖点小花红。二出南门南又南,南门卖点小橄榄。三出西门西又西,西门豆腐白稀稀。四出北门北又北,北门卖点烧玉麦。”
滇剧、花灯唱段里的老昆明街市
民国时期的老昆明街市,曾被编进民间的滇剧和花灯调,编的唱的演的全是本地风情,通篇百姓语言,完全草根角度,富于乡土气息,很受昆明人欢迎。
昆明有个滇剧名票曾自编自导自演了一出滇剧,剧中有一大段唱词,叫《昆明景》,唱的就是20世纪30年代的昆明街市。这段唱词多用方言俚语,生活气息浓郁,听来朴实亲切,深接地气,为全剧添色不少。所唱昆明街景,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几乎唱了个遍,无不生动活泼,让人如临其境,如见其人,堪称绝妙好词:马市口一路走下去,三、四牌坊步步低,绸缎铺统统在这里,京、广、洋、杂样样齐。“万来祥”生意做得好,“振环药房”远不及;“赵丝线”花绒颜色齐,“汇康”百货数第一。下几步四层楼耸起,“华丰”茶楼在这里,下层冲凉把澡洗,三楼上面吃素席,“老板华堂”本姓李,一天到晚笑眯眯,倘若要办红、白席,请他帮助最得力。走累喝茶歇口气,“大华社”内讲交谊。十字路口“天宝利”,“毕大蜡烛”刷红漆。二纛街走上去,三纛巷打铜器。土主庙街转过去,劝业场内卖旧衣,城隍老爷走运气,满堂神像化灰泥。“仁和园”开在牌坊底,过桥米线、剔骨鸡。黑大头出产在云南地,“老永香斋”本姓徐。“藩台衙门”人拥挤,菜市上卖鸡又卖鱼,水果摊摊摆满地,夏季桃李冬季梨。富滇银行发纸币,以旧换新五抵一。灯红酒绿另有天地,“香槟”餐馆在路西,五香鸽子、油淋鸡,冬菇包子最惬意。人声喧闹看影戏,“娱乐”改为有声机,“璇宫艳史”最有趣,世界名片果不虚。“福林堂”药材产道地,膏、丹、丸、散品色齐;“王运通”膏药祖传秘,文明街生意在夜里。“五洲药房”总代理,“春影阁”药品分中西。“亚洲商店”用女伙计,追赶时髦学洋气,营业之中占一席。大南门头安机器(设电话局),电话可以通消息,近日公园圈围起,纪念标杆像管笔。三市街退街十丈几,铺面皆用“红毛泥”(洋水泥),“郭米纳”“加波”“沙发礼”,这几家洋行是“老咪”。天南戏院看京戏,生、旦、净、丑配得齐。回转头来原路去,“广聚街”广帮有势力。曲焕章白药有名气,跌打损伤都能医。(见胡以时《半世纪前》等)昆明坊间曾流传过一首花灯《数西调》,唱的就是老昆明的街市风情、市井百态,其娓娓道来,方言精到,诙谐生动,活泼有趣,把一幅清末民初的昆明版《清明上河图》展现在我们面前:七座城楼千条路,四通八达好进出。正义路原本是些布匹铺,三市街更多的是“米老鼠”。东寺街开的是纸马铺,尽卖些香蜡和纸烛。金碧路广东人卖起狗肉,买盐巴你要走到拓东路。二纛街铜匠在出入,三纛巷中多是些棺材铺。宝善街炊具店琳琅满目,南教场尽卖些破旧烂衣物。同仁街叫花子常出没,玉溪街小锅米线把名出。武成路有几家腌菜铺,端仕街的卤饵饣夬油露露。文庙街多开些帽子铺,景星街的烧鸭最饱口福。福照街是裁缝们的打堆处,武成路下段更多的是棉絮铺。大西门兜底就马店多,大观街的碾米房有好几处。金牛街尽开些削皮铺,晓东街是电影热闹处。桃园街当然有桃树,柿花巷就找不着柿花的生长处。文明新街开着几家照相铺,王运通家的膏药拔尽总毒。拉黄包车的车夫好辛苦,浑身上下挂汗珠……(见《文化昆明》等)
(文图资料见《老昆明旧话旧照·那些行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