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在二战爆发前都是绥靖的,但是绥靖中间也出现了几次有限干预,这是值得注意的。譬如说在西班牙内战时悄悄从法国开辟的小道上给“效忠派”也就是共和军送去了少量物资,在日本侵占东北时有过P一样无力无效的史汀生主义,而罗斯福仿佛在中间夹着很痛苦,仿佛他是个善人一样,这完全就是错觉,特别是在对日出口物资方面,在欧战过程中无论是罗斯福还是国务院都表现的很冷漠,但是在太平洋地区事务上他们继承了西沃德的“太平洋帝国说”情结,对日本在扣头上也展现出强硬态度。
以往论者一直强调是美国国内“强大的孤立主义势力”“从中作梗”,才导致他们无法及时终止绥靖,这个说法一直被当做一个铁定的事实被予以坚持,而且没有人认真思考过支撑这种说法的背后因素,到底是什么使“孤立主义势力”强大?仅仅是靠所谓一战以后的“和平思潮”和华盛顿以来的“传统”所导致的吗?这里我们不得不说,是研究者的思维惰性导致他们在这些现象面前泥足不前,认为有什么事情是“理所应当”“本该如此”的,这种心态非常不好,这是典型的文化决定论。
传统是精英在自身实力与消逝的宗教裁判权基础上构建的包含道德、信仰与利益原则在内的一个文化系统,一旦精英发现这个壳子不适用了,那么他就可以按照自己的愿望加以更改。造成我们认识错位的第一大原因,就是大部分论者对于美国的政治机制都没有本质的厘清,而是简单的认同美国秩序下的解释模式,没有真正搞懂其利益结构中代表与被代表的关系,也不知道政治三规律,仅仅是用文牍主义去“实证”,结果既不实证,也不能解释道理。金融集权和宪政机制是一体的,前者是里,后者是表,作为执行人,纳税人政府要实现三层代表,首先要符合金融财团利益,保障其财政借款人地位,推动资本市场发展,为了其阶层而适当的做出调整,或放宽金融管制,或加强统制管理,这就是刘绪贻所谓的“总资本家”的意思,从这个意义上说,罗斯福与胡佛都保障了这一点,才有选举总统的资格,只不过除了巩固之外并无利益的增进或者搞砸局面,他自然就得下台。
这一层的意思主要工业资本的金主与金融集权阶层的联系实现,实业金主在投资候选人过程中借助媒体施加影响,而金融资本则在物价民生领域发挥调节作用,一个用宣传,一个用基本生活,共同决定选举结果;第二层,就是我们说的较大的商业银行与工业垄断资本组成的金融工业集团对候选人的资助,有的是选举赞助,有的是媒体领域的自愿造势,他们能够发挥比较重要的作用,但不能像金融集权阶层那样发挥决定性作用。第三层,就是选举中的直接受众,也就是选民。在上述两层选举机制作用下,基本情况都可以确定,如果不能够的话,那就强上。比如Biden的当选。
我们只看到了罗斯福干预的一面,但却忽视了他对金融财团的实质性自由主义政策,那就是加强本已取得统治地位的金融垄断资产阶级的权势,以联邦之名授予其监管其他同行乃至金融衍生品市场的更大權力。专制这个词是一体两面的,直说专制那是因为你只看到了对下层、中层的影响,而忽视了对原本就在上层者的意义,那就是更大的自由,只不过为了适应外部环境而采取了权宜之策,罗斯福就是这样的。
他最开始废除金本位制,只是为了阻断英镑中心对美元中心黄金的掠夺,当自身经济逐渐恢复时,通过扩大出口,国际黄金再次大量涌入美国,而英国在对的作战过程中财政继续吃紧,乃至英格兰银行都入不敷出,只能依靠美国银行接济,这样美国就成功在短短两年间从英国手里夺取了实际上的金融霸权——新的黄金中心出现了,而且不是之一,是唯一,这就奠定了罗斯福后来干预建立布雷顿森林体系的底气,因为美国在可预见的未来出口形势会一片大好,所以不存在削弱自身黄金中心地位的威胁。
所谓孤立主义,其实是配合这一时期美国从国际上吸金的金融扩张环境,工业像马一样带着整架金融马车在暴富的道路上一路狂奔,一旦美国主动和某国开战,那么自身的国际黄金避风港地位就会动摇,同时也不能安心吸金,扩大间接金本位制下的优势了。尤其是大西洋方向,英法德的黄金储备没有耗尽之前最好就不要在欧洲方向开战,日本虽然也向美国购买大量军需物资,但是黄金太少,花着花着外汇就剩下40万德国马克了,日本国内发生了严重的马场英一军需通货膨胀,日本这边耗干得快,所以罗斯福等官员都公开讲要对日强硬,但是欧洲那边完全装哑巴,罗斯福甚至在德国扩张高潮迭起的时段去海边钓鱼,还需要说些什么吗?
珍珠港事件后的罗斯福演说美国的孤立主义在不同时段是具有不同内涵的,切不可囫囵吞枣,眉毛胡子一把抓,这样做是文牍主义加肤浅实证主义的自欺欺人。美国建国之初害怕南方与北方中和欧洲尤其是英国贸易关系密切的州脱离联邦,北方商业集团极力主张孤立主义,实际上在为打造国内共同市场打掩护;南北战争后国内市场分裂的危险消除,工业垄断资本崛起,但是技术、资本落后于欧洲,故主张关税壁垒,此其孤立主义原因一;金融垄断资本初步形成,为防止英国金融资本侵蚀自身资本市场,并联合地中海财团共同阻击英格兰银行财团,此其孤立主义原因二。
间战(interwar)时期,新政之前是为韬光养晦、继续扩大自身资本市场实力,美联储壮大之机。伍德罗-威尔逊在银行家资助下当选,于年成立私人央行,作为回报。立根基不久的美联储自然不会答应威尔逊过快的国际主义态度,这样只会使得美国金融垄断资本受到英国更强有力冲击。美国在间战时期有三大投资地,第一德国,以金融资本直接投资为主;第二欧洲其他国家,商品倾销为主,金融投资为辅;第三为拉美、远东太平洋,中心是日本和南美,Sino并不占主要地位。
罗斯巴德认为美国大萧条危机是金融问题,虽然有所偏颇,但并非毫无道理。除了我们平时一直谈到的实业领域的基本矛盾,不容忽视的是银行资本的次生矛盾,特别是在一战后全球经济乏力、购买力不足的大背景下,美国甚至有好几年都是靠金融投资维系顺差地位,而美国国内的农业和一系列轻工业长期处于慢性危机之中。在此基础上发生的金融危机与生产领域的总危机,就是相辅相成、密不可分的。金融衍生品市场的投机断裂,特别是大宗资本的热钱投机逃逸,带来衍生品资本市场整体性恐慌,为了稳住局面,靠工业贷款获得稳定收入的商业银行必然要用加紧催收贷款来稳住风投资本市场。这样原先就处于慢性危机的行业首先崩盘;作为生产资料市场的消费资料生产者大批破产,导致生产资料行业收入锐减,还款能力骤降,银行在催收轻工业业者不成后对重工业领域催收,带来新的破产浪潮,倒灌收入与产业分红的高附加值产业崩溃,大萧条便展开了。
孤立主义首先就是通过国际与国内金融市场的熔断保住现有黄金不再外逃,恢复信用,给资本市场信心;动用赤字方法,让停摆的实业部门继续运转,把金融窟窿先堵上;通过补贴等方式实施有计划的减产,以稳定物价,止跌返盈。其实和我们之前所说的子业倒灌母业是一个道理,都是体系分红,只不过这回是颠倒过来,通过补足母业正灌子业;金融领域同理,切断失血口,从金字塔地基开始回血,由下而上,而非自上而下。胡佛的方法为什么不管用?他用自上而下的方法做,看似很符合自由主义经济政策的标准,但实际上不是那么回事。
危机的源头在金融领域自上而下的撤资,造成资本市场共同体的恐慌,又通过基层的商业银行把这种恐慌传导到实业领域,这时候你给金融塔尖和产业塔尖的精英注资,其实是无效的,第一,人家根本不缺钱,就是玩,故意做空的,你还给他钱,无底洞跟本就喂不饱,他也不会那这笔钱继续出来给你做大,没有大气候向好,他为什么要做大。工业塔尖的资本,第一件事是拿来补窟窿,给借款催收的堵上,防止自己破产,而非继续生产,市场崩了,脑袋上顶着一堆债,还生产个P?还是留着,或者投资到头部金融财团里,那里可以在大萧条中破产清算大量的优质资产,这些都可以回本乃至盈利,所以胡佛的做法不会帮助生产恢复,只会加剧危机的蔓延和金融财团的收割。
罗斯福经济政策的统制性,其实主要体现在对工业垄断资本和一般资本市场的限制上,这是应该的,因为如果放任胡佛的方法走下去,实体经济崩盘了,全部剩下一堆套现的金融大资本,它们之上还有一堆做东的金融集权阶层,美国就彻底完了,即便有所恢复,也只能变成法国那样被金融资本玩得乌烟瘴气的二流国家,这个时候金融资本会做什么?会卷钱逃跑,寻找下一个强大、优质的宿主寄生,或者干脆做更强大的财团的走狗和帮佣。
很显然,美国金融集权阶层是不想走到那一步的,毕竟自己从地中海跑到美国来,就是为了和老东家罗氏与英格兰银行称雄割据的,再回去只会被人撕咬得渣都不剩。荷兰怎么崩盘的?不就是只剩下一堆非实业的金融资本造成的么?罗斯福在重塑美国国内的资本市场生态,在这个过程中给了肇事嫌疑人更多的power,换句话说,规则制定的power。一方面稳住金融财团的长久饭碗,另一方面以整顿监督之名给他们更大的法定权力,这样的总统美联储怎么会不爱呢?换我我也喜欢。
在上述恢复过程中,与其说孤立主义在与罗斯福搞对抗,不如说是唱双簧。仅从罗斯福对待德国的态度就能看出来了,他根本没有阻止德国扩张的意思,只是在一种“和平的侵略”过程中尽力的吸金,德国是一个泉眼,法国也是一个泉眼,英德开战后伦敦也是一个泉眼。租借法实施就是英国钱袋子被掏空的标志,只是我们从军事爱好者角度看并不觉得有什么,甚至还认为这是彰证“英美特殊关系”的典型例子。实际上意味着美国金融扩张在大西洋方向的决定性胜利,在这个过程中还把白手套军需出口产业喂饱了,填鸭一样养肥了产业经济,对金融增殖稳住国本有莫大的战略意义。从这个角度上说,绥靖与孤立主义正是美国“大新政”国际环节的重要组成部分。
日本为什么要发动太平洋战争?因为到年左右,日本的黄金外汇基本就耗干了,再不扩张直接夺取石油等战略物资,日本就没钱打仗了。这些外汇都去了哪里?美国啊。对,就是在侵华战争的过程中,美国同样用出口废钢铁、原油、车床等军需物资掏空了日本,日本在大陆上的军费开支已经逼近日本战争潜力的顶点。美国有学者称陆军部长史汀生和罗斯福共同瞒报了珍珠港将要被偷袭的情报,就是要把美国战车彻底拉下水,这一点往往被人视作阴谋论,但美国实际做的正是把日本引向太平洋战争的阳谋,对英国、对德国、对日本都是如此,纵容德国扩张,金融、技术、军需全面支持,英国注定要与之相撞;等到英德交火,英国与殖民地联系遭到破坏,军事上物资供应不逮,只好向美国进口,德国攻势凌厉,令英国在地中海、挪威和北海等地多线开花,军费飙升连英格兰银行都难以应付,最终使英国的金融体系也被迫屈膝于美国同行。
比起珍珠港的一点“阴谋”,这场赤裸裸的阳谋才是最可怕的。罗斯福是一个成功的金融财团大管家,也是美国市场共同体的救星,更是美国经济起死复生的自由主义信条的良医,但是他是否是一个热爱和平的反法西斯者,我想就不用多说了。而在西班牙内战时之所以提供一点物资,那也仅仅是为了德国“和平的局部侵略”不要耽误自己在欧洲吸金。年英德海军协定把德国海军的比例调至皇家海军的35%,美国更是除了不咸不淡的几句担忧外全无作为,继续给德国经济上的出口与贷款资助。史汀生发表不承认主义的时候日本刚刚吞并了伪满,年的时候又发动了“上海战争”,也就是一二八抗战。有人说这不是胡佛时期的事吗,那我给你看一条更滑稽的,国民党军队在被日军围困后到庐山上打游击,结果当时没有和日本开战的英美仍然享有长江水道“自由航行”的特权,结果英美亚洲舰队的军官上岸劝他们投降。
罗斯福天然的不是一个反法西斯者,除美国事务外做出任何马基雅维利主义的事情他都不嫌脏了手,而且心安理得。
罗斯福盛大的国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