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记诸多妖怪中,有一个妖怪算是很特殊的,就是九头虫。
九头虫既没有被打死,也没有被降服,最后还跑掉了。像铁扇公主、如意大仙,虽然没被打死,也没被收伏,但起码被打服了,九头虫可能都没有被打服,悟空最后还放了他。
很多人看到九头虫结局,觉得奇怪:当时二郎神和梅山兄弟也在,悟空和八戒也在,此时他们实力极强,九头虫万万不是对手。既然如此,为何九头虫跑了,悟空不去追呢?为何要留下这么一个祸害呢?
其实,这个问题,可以从两方面来回答。一方面是西游原著的逻辑,一方面是西游故事源流的逻辑。
先说西游原著的逻辑。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哮天犬咬掉了九头虫一个脑袋,于是九头虫跑了,八戒要去追杀,悟空却阻止了,并且给出了理由。
那怪物负痛逃生,径投北海而去。八戒便要赶去,行者止住道:“且莫赶他,正是穷寇勿追,他被细犬咬了头,必定是多死少生。等我变做他的模样,你分开水路,赶我进去,寻那宫主,诈他宝贝来也。”二郎与六圣道:“不赶他,倒也罢了,只是遗这种类在世,必为后人之害。”
悟空的话,给了两个不去追杀九头虫的理由。
其一,穷寇勿追。为什么穷寇不能追呢?因为如果真的把敌人逼到死处,人家一看反正活不了,自然会拼命。那时候,弄不好会被敌人搞垮。
九头虫就是穷寇。要知道九头虫虽然是虫(按书中解释,它是九头鸟),可是水下本事很厉害。悟空就是没法在水下赢他,才让八戒把它引出来的。如今九头虫就是往北海去的,猪八戒本又弄不过他,要是去追,岂不是很容易遭殃吗?
要是悟空、二郎神等人也跟着一起去,九头虫也可以到水下。如果猪八戒也去了,下海还是不下海呢?不下海,就没法追杀九头虫;下海了,猪八戒干不过九头虫。
所以你看,追不追九头虫,结果都一样,所以不如不追。
其二,多死少生。在悟空看来,九头虫已经被咬掉了一个脑袋,又流血负痛,基本上就是死了。动物受伤,很难活下来,为什么?因为它无法捕食,或者干不过竞争对手。对于九头虫而言,也是这样。
既然九头虫大概率活不下来了,自然也就不用去追了。只是,悟空没想到,这九头虫生命力极强,居然活下来了。
而且,从悟空后面的话来看,去把舍利子夺回来,也是紧要的事,所以就不能再去追赶九头虫了。
再说西游故事源流的逻辑。
西游很多故事都有源流,源头,如果故事有源头的话,作者把故事写入西游中后,并不会打破原本的结构。
比如牛魔王的结局,之所以会归顺佛家,是因为它是大白牛,而白牛寓意修心成功,所以白牛归佛意味着唐僧师徒取经会成功,唐僧师徒的修行也会成功。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很多神仙坐骑不会被打死。因为原本的神仙故事中,坐骑就一直在。要是写死了,对于大众而言就不对劲了。
比如观音菩萨的金鱼下界作乱,即便后来菩萨将它收回,也不能打死。因为如果作者写金鱼被打死了,那么后世怎么还会有《鱼篮观音图》呢?
同理,如果大鹏鸟被打死了,那么佛家的护法大鹏鸟还怎么存在呢?如果青狮白象也被打死了,文殊普贤二位菩萨的坐骑,又怎么解释呢?如果南极仙翁的*被打死了,后人的南极仙翁画上,怎么还有*呢?
知道这一点,咱们继续说。
这个九头虫故事也有源流,而且追本溯源的话,它也没有死。
从河姆渡文化时期,中国就出现了双头鸟,后来又出现了数量不同的多头鸟。到战国时期,多头鸟基本都是九个头或者十个头了。
比如在《山海经·大荒北经》中说过“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北极天柜,海水北注焉。有神九首,人面鸟身,名曰九凤。”当然,这里不是九头鸟,而是九人头鸟身的神,叫九凤。
起初,多头鸟还是神,地位很高,但到了隋唐时期,多头鸟已经成了恶鸟。其实,多头鸟变邪恶,可能时间更早,可以追溯到西周时期。
《隋书·经籍志》中有一部书名字叫《小说》,书中记载:“周公居东周,恶闻此鸟,命庭氏射,血其一首,犹余九首。”射掉了一个头,还剩九个头,说明原本是十头鸟。
隋代《白泽图》也记载,“*车,昔孔子、子夏所见,故歌之,其头九首。”*车,就是九头鸟。
唐代刘恂的《岭表录异》中还说到九头鸟被犬咬掉一个脑袋的事:*车,春夏之间,稍遇阴晦,则飞鸣而过。岭外尤多。爱入人家烁人*气。或云九首,曾为犬噬其一,常滴血。血滴之家则有凶咎。
为什么西游中,会出现哮天犬咬掉九头虫一个脑袋的情节?根源就在这里。因为早在隋唐时期,就流传着九头虫被狗咬掉一个脑袋的事。
到了宋代,这个故事就更流行了。
梅尧臣的《古风》中,详细说过这个故事。
昔时周公居东周,厌闻此鸟憎若仇。
夜呼庭氏率其属,弯弧俾逐出九州。
射之三发不能中,天遣天狗从空投。
自从狗啮一首落,断头至今清血流。
迩来相距三千秋,昼藏夜出如鸺鹠。
每逢阴黑天外过,乍见火光辄惊堕。
有时馀血下点污,所遭之家家必破。
欧阳修在《*车诗》中也写到:自从狗噬一头落,断颈至今青血流。
一个头被狗咬掉,结局没死,留下成为祸害。再看西游中,九头虫的故事,是不是和这个时候的故事,大致一样?
既然之前的故事中,九头虫就是被狗咬掉一个脑袋,最后还没死,那么吴承恩在写这个故事的时候,自然也就不能破坏原本结构,尤其是结局。而且,这么说和之前的故事一样,感觉九头鸟的故事就更加逼真了。